长冬 (1 / 4)

大同四年冬,建康城照旧没有下雪,只是地面结了些薄冰,天气有所回凉。

不知可是天寒的缘故,我近来总也不得好眠,常常会在夜半时分突然醒过来。若是一醒,往后就没了睡意,只能睁着眼挨到天亮。即便是囫囵睡了个全觉,也是伴着奇奇怪怪的梦,有时还会被魇到。

我做的每个梦都很长,梦里好像发生了很多事,可惜都记不全,只在翌日刚醒时会有点印象,但穿个鞋的功夫就能尽数忘光。

比失眠更让我痛苦的是绞尽脑汁回想昨夜的梦,从那点残存的印象来看,梦见的事,似乎有关我身边的某个人。但具体是谁,是什么事,我又实在记不清。隐隐约约快想起来,又在恍恍惚惚中给忘了。这过程极其难熬,令人痛苦。

小寒这日,我早起挑了些厚实点的绫罗缎匹吩咐花抚给允康送过去,她临盆在即,这布料拿去给孩子做襁褓正好。

中饭后,我仔细从书架上选了几册今年刚出的话本子,打算带去给于归解闷。刚备了马车要出门,却让匆忙赶来的安平给拦下。

她不由分说的把我从马车上拽下来,勒令我回屋待着,今日不准出府。

我一头雾水,连连问了她好几次理由,她也没有告知,只教我莫要多问。我见她脸色不对,便也不敢违抗,只得乖乖折回府中。

我已经答应不出门,安平却还是不放心。生怕我会偷偷溜出去,竟亲自留下来寸步不移地守着我。我不知道她是为何事紧张,看她眉间藏忧,神情严肃,便能猜到此事非同小可。

我出不了门,也无事可做,索性抱着话本子在屋内烤火。盆里的碳火旺得灼人,我移眼盯着那红透了的碳块看了半晌,心下无端烦闷,遂将书搁在桌案,偏头看着安平。

一向话多的她,今日却难得安静。她像尊菩萨似的端坐着,面无表情,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,也不容许我问话。

安平这般反常,愈发引我深疑。我想,她定是瞒了我什么,可我又没法从她嘴里套出话来。

我起身倒了一杯热茶,恭恭敬敬的递到她手中。她笑着接过茶盏,浅浅饮了一口,侧目凝视我时,翕动嘴唇,像有话要说,可又迟疑不言。

我开始感到恐慌,揣测是不是长极出了什么事,安平怕我知情后犯浑哭闹,这才要将我关在房间冷静,而后才寻机会跟我坦白。

自从长极上了战场,我就无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。成日里胡思乱想,都是各种他受伤的样子,要么是他浑身是血的躺在黄沙上,要么就是他从马上摔下来。此刻安平的举动,仿佛坐实了我之前的种种假想,越发令我心惊。

我踌躇许久,终是忍不住,怯怯开口问道:“母亲,您可是有话要对我说?”

她怔怔摇了摇头,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,悠悠看向了门口。我迫切想弄明白,她又一言不发,真是让人无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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