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重城 (1 / 4)

暮霭沉沉的藻燕宫里,此刻只有陶贵妃的哭声,兼有我和曹宫令此起彼伏的叹息。朵步立于石桌旁,神色自若,目光炯炯只盯看前方日晷看,自始至终都不曾瞥我一眼,也更加无视庭院中悲恸嚎啕的陶贵妃。其间,我无意抬头看到她时,她嘴角甚至有些微微上扬,目露戏谑,似在嘲笑。我怔仲须臾,心里噔的一下,平端就生了层寒意。

我知朵步冷漠,但从不认为她冷血,可现在看来,朵步的冷血只是不对我而已。

陶贵妃固然不能说是无辜之辈,可她没害过我,还善待于我,所以我才会来看她,所以才做不到对她的悲嚎视若无睹,无动于衷。退一万步讲,我对她就算不能心生怜悯,但也绝不会去嘲笑她的。每个人的活法不同,选择各异,就像我不能指谪朵步此时的麻木不仁,只会惊叹,她是如何做到在冷眼旁观的同时,还能去讥笑别人。我也并非同情心泛滥成灾,对陶贵妃,唯望她能安稳居于一隅,顺利度后半生,也算念着昔日的情分。

我抚摸着琵琶上的字——求仁得仁,顺心顺意。字迹潦草,斑驳扭曲。

我不禁莞尔:“这字写得真丑啊,和我的有得一比。”

我放下琵琶。突然心生疑问,终是开口问她:“陶娘娘,你跟我说这些,是不是将我当成了冬嘉?”

现在她已经哭够了,眼泪尽收,平静安然。听见我的问话,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,她坦率的回我说:“应该是的。我对你好,可能真的是把你当做了冬嘉。虽然,你长得一点不像她,一点都不像。”

我道:“既然不像,为何还会错认?”

她重新抱起琵琶,侧目而视,嗫嚅道:“也许,你是除了冬嘉外,在这近二十年来,第一个踏入南瞻宫墙的北邱人。我明知你与她没有半分关联,还是忍不住把你想象成她。她才来南瞻那会儿跟你好像,我不是说容貌,而是你们的言谈举止像。她也说不好汉话,吃不来白米,你们的性子也像,活泼得如同草原上的肆意奔腾的小马驹,你们都是小财迷,喜欢亮闪闪的银子,明烨烨的珍珠,收集珠钗秀翠,琅嬛玉珏。小时候,无论我和安平谁得了赏赐,都会分一半给她,她每次收到,都是笑得合不拢嘴。”

她说着说着,咧嘴谩笑,眼泪兀地又流了出来,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,磕磕绊绊,看来,她仍旧没能清醒过来。

我平白出声问了一句:“你明明那么恨冬嘉,视她为敌,又为何会多年放她不下?”

陶贵妃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,随即又垂眸浅笑,“是啊,我为什么会这么记挂她呢,我还真不知道。她和安平,是我闺阁时候最知心的朋友。但我自小就对冬嘉另眼相待,她在我心里的份量,远比安平来得重要。而且,她是被我亲手毁了的,我这样记着她,也许是心怀愧疚吧。”

跟疯了的人说话,也不是那么困难,少问多听便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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